20 皇帝的信任与托付,是他前途顺畅,站稳脚跟的唯一选择
偌大华贵的殿里,唯有从重重树荫间透过射进的斑斑阳光,反射着灿金的光芒,犹如一块石头突然砸入,打碎安谧的湖泊,激起涟漪。 正好左右闲着无事,殿里又唯有一盘棋局可供娱趣打发等人的时间。 帝渚看的来了兴致,于是垂眼细细的观察了一会儿,忽是脑中精光一闪,便提指各落了几枚,又夹了一颗白子落在棋盘左下角的攻xue。 这最后一子落下,正好解了白龙威胁,化死xue为活路,连通白子上下就把整个棋盘的局势颠覆大改,帝渚看后勾唇一笑。 她刚要抬手打乱这座棋盘时,余光忽地瞥见了斜处不远的小茶几上躺着一块孔雀玉髓璎珞玉佩。 精致玉环中间雕着云雀花纹,栩栩如生,殿外的阳光落在玉佩上光波流转,玉泽温润,格外好看。 因为离得不算太远,帝渚身子未起,指尖凝聚内力,反手向那茶几一挥,携带了内息的劲力径直奔着那玉佩打去。 那玉佩被打的往上抛起,帝渚再抬手轻轻一抓,玉佩就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道向后使劲一拽,稳稳飞入了帝渚的手里。 帝渚单手举着玉佩到眼前透光一看,见光入玉髓,玉泽透亮,雕工细致入微,可见这玉价值不菲,非是皇宫贵品不可。 她打量着这块玉佩,回忆起帝渺的身上除了那只青鱼琉璃玉手镯,再没戴别的玉佩饰物,这便不该是她的物事。 可显然这玉佩也不可能是宫女们的,而宫里除了她时时来往,旁的人也不大可能来。 正疑惑猜测时,帝渚习惯的敏锐察觉到殿外匆匆响起的急促脚步声,不久那脚步声的主人就出现殿门口,白着脸步伐急措的冲了进来。 帝渚放下玉佩,挑眼一看,面色顿沉,这来的人无疑便是姜涞。 姜涞估计是一路跑着来的,一张阴柔俊脸红了半边天,额头坠下汗珠,更衬得五官漂亮好看的过分。 草长莺飞的眉眼,脸庞熏熏然的像是喝醉了酒,唇瓣殷红似血,当真是祸国殃民的典型长相。 他跑的太急太慌,吭哧吭哧的喘着粗气,领口微微歪斜,显得有些狼狈,哪还能看出刚才与帝渚面对面仍不落下风的暗讽反怼,后就愤然甩袖而去的傲气模样。 他快步走到帝渚面前后,随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低头拱手道:“奴才…..奴才,参见殿,殿下!” 他累的不轻,帝渚瞧着他说话都是艰难的边呼吸边吐字,估摸着这人大约是路走到了一半才是突然因为什么意外立刻掉头跑了回来。 但有什么意外是他慌得连宫中教习多年的礼仪都顾不得,就一头慌里慌乱的跑回公主居住的殿里呢? 瞬间,帝渚想起自己手里还拿着的那块价值不菲的玉佩,顿时觉得有些灼手,灼的她很想转手就把这很可能是某人所有物的东西扔出殿外,再去后殿反复洗手驱晦。 与皇帝亲密做过不知多少次那件事的姜涞,任何他碰过的摸过的,就算再美再贵重的东西她都觉得脏,无比痛恶的脏! 但她不喜仗势欺人,更不喜玩弄那一套把人踩在泥泞里让人乞求尾怜,得此快感的变态手段。 因此就算再是厌恶手里的那块玉佩,帝渚还是忍住了甚想把东西丢在地上砸的粉碎的念头,只冷眼看着眼前人,问道:“你是掉东西了么?” 姜涞一愣,旋即点点头:“是,殿下怎…..” 他话未完,一块玉佩就划出道漂亮弧线,直接坠入了他怀里。 他慌忙伸手接住,再是诧异的抬头看向前方,只见那桌边的人已是起身走开,唯有那盘黑白棋局静静摆着,盘中的局势已是大变。 “玉佩还你,不过本侯希望你今后少来永宁的宫里,她天性单纯,胆子幼小,你莫要坏了她的心性。” 冰冰冷冷的语句坠入耳朵,明明声调不大不尖锐,却刺耳鼓膜的宛如有人拿刀生生挖了他的脑髓。 姜涞握着那玉佩站在原地,浅浅垂着头,滑下的长发遮住了面孔,看不清面下表情怎样。 外面炎月烈烈,热浪汹涌,他身在其中,竟觉凉意沿着脚底蔓延往上,寒意彻骨,冷入骨髓。 “殿下。” 良久,一声低哑的冷唤响起在殿中,正背身站在窗前的帝渚闻声回头,眼光淡淡的回看桌前凝滞僵立如一尊冰冷石像的青衣身影。 “奴才命薄身贱,碰不得金贵主子,今后若非万不得已,定不会主动凑到两位殿下跟前,辱了你们的眼睛。” 他抬头,定定射来的目光深沉似海,暗潮涌动,表情无悲无喜,却是语气极尽嘲弄。 姜涞挑衅的勾了猩红唇角,第一次毫不畏惧,毫不躲避的迎上帝渚略为诧异的眼睛,凉凉的笑了起来。 “奴才天生卑贱不假,活得亦是卑躬屈膝,幸得一副勉强尚可的好皮囊,能得圣恩眷顾庇护,在后宫中尚有立足之地,不算难看。” “可殿下出生高贵,权力滔天,怎的还是日日闭不出户,过得如履薄冰?甚至连一个卑贱奴才的生死都定不了,只能与奴才两两相厌,忍气吞声的由着奴才顶嘴冒犯?如此说来,殿下比之奴才好像也没好到哪里去!” “你?!” 帝渚被他说的膛目结舌,又惊觉他竟敢对自己这般放肆说话,罔顾尊卑,气的勃然大怒。 她正要抬手一掌把此人打成自理不能的残废身骨,让他好生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不敢碰他! 而一股脑发泄完心里憋屈劲的姜涞却看都不看她,转身就走,现给她毫无防备的后背,任由身后的她是何作为。 那卑微单薄的背影此刻看起来竟颇有决绝坚韧,威武不屈的傲然意味。 见状,帝渚刚举起来的手就这么停在半空中,要落不落,她双目睁圆,神情微妙的望着那抹背影很快消失在视线中,直至不见。 出了殿门足有百米远的姜涞才是站住了脚,等在殿外许久的一干太监见他出来了立刻围了上来,担忧的看着他,争相询问。 “怎样了司公,找到了皇上赏你的宝玉没有?侯爷可难为你了?” 姜涞神色略为恍惚,还有些犹有后怕的余恐。 他也是怕死的,刚才赌气说完那些话后他都觉得自己是半只脚踏入了阎罗殿,没想到的自己竟可以完整无事的出来! 他愣了足足好久,才是看向身前目露忧虑的众人,缓缓摇了摇头:“…….没有,她没有为难我,玉佩也寻到了。”说完,他把手里紧紧拽着的玉佩给他们看了看。 一干人见后大松口气,然后又忍不住低声议论大将军也不是那么的可怕暴戾,不讲道理嘛! 姜涞听后想笑又想哭,更多的是无奈叹息,是啊,她对内温柔亲切,体贴入骨,对外也不可怕,凡事讲道理,不会故意为难下人,当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主子,好贵人。 只不过对他一人例外而已。 她恨他,厌他入了骨,就像朝堂那些每日咒骂谩骂他的文武百官一样,都认为他是以色侍主的下贱骨头,不要脸的sao贱浪货。 只是因为她比他们见的更多,受到的刺激更多,所以恨他厌他就更为厉害,时时刻刻见着他都恨不得把吃人两个字贴在脑门上。 想到最后的姜涞又长叹一口气:“好了,别再耽搁了,快些回去吧,过会儿皇上那边还等着我去伺候呢。” 于是碎碎叨叨的太监们便收了嘴,拿上了各自的做事家伙,踩着小碎步跟着姜涞走了。 到内廷司与掌事公公对交了公务,把宫中的各式记册与之核对无误后,姜涞又马不停蹄的回到承乾殿,伺候着皇帝用晚膳。 精致菜肴一道道的摆上桌,姜涞站在桌边,用筷子先每样菜色尝了一口,等过了一会儿确认无事后才把筷子交给旁边的太监撤下,转而用公筷给皇帝布菜。 皇帝撑着下巴,懒洋洋的看着他给自己布菜,看了一会儿后突然问道:“今日你去浮云台,皇姐有没有为难你?” 正夹了一颗八宝丸子的手一顿,姜涞恭敬低头,答道:“回皇上,没有。” “真没有?”皇帝笑了,狭长的眸子眯成了一条线。 “……殿下说,要奴才今后最好都别去小殿下的宫里,莫教坏了小殿下。”姜涞语气平平,“除此之外,确实没有了。” “又是永宁。”皇帝撇了撇嘴,目光变得索然无味,透着微妙的不快,“朕的这个皇姐,什么都看不上,什么都瞧不起,却唯独把永宁这个傻丫头放在心尖上的疼啊!” 他像是随口一说,不过感叹而已,可他细长的眼眸半眯着,眼底深处潮涌迭起,如云如雾般的看不清楚,摸不透。 姜涞没有答话,仍是认认真真的给他布菜。 于是皇帝又问:“那盘棋局呢?” “回皇上,殿下确实动了。”说起这个,姜涞神情终于变了变,想起那盘他昨日奉旨死死把所有棋子的布局位置全部记得一字不差。 这着实把他记得脑仁发疼,不仅一整晚没睡得着,光是想起棋子两个字就头大如斗! 他一个穷苦百姓的孩子,年幼时就被生活困苦的父母卖进了宫里就为得到那区区三钱,莫说上过学堂,就是连最基本的识文断字都不会。 后来他忙中抽空的自学认字,现今才能在皇帝的赏识下担任了内廷十二坊的管事司公,否则只是作为皇上的禁脔男宠而已。 一件作为摆设,外表好看内里无用的玩物,不用太久就会沦为明日花黄,玩腻后就随手丢弃的废物,任人糟践唾弃。 姜涞能自学读字,处理乱事杂册而不自乱已属宫里千百太监中的难得一个,而那些贵族富家的孩子必备的琴棋书画他自是不会的。 他没有多余时间去学这些对他无用之物,要记住那些非黑即白的数百颗棋子,比要他不眠不休的做事两日都更为困难。 但皇帝派下的命令,姜涞无论如何都不能推脱,非但不能推脱,还要自信英勇的揽下保证会圆满完成。 皇帝的信任与托付,是他前途顺畅,在宫中站稳脚跟的唯一道路,不成功便成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