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这辈子只拿过刀枪酒碗,人头酒rou的副尉硬着头皮给将军束发
朦胧天过,彩线袖满天际,光影轮转,美妙非凡。 偏院,茶还在汩汩的煮,香气氤氲,桌上的酒却已去了大半。 弯身提过烧好滚气的茶壶,郑国公一边往白玉杯子里倒水,一边继续述道:“殿下,花儿都是娇弱无依的,若不及时采取措施把花儿小心的保护起来,当那日风雨雷击到来,怕是抵挡不住会拦腰折断了。” “早就听说国公是个养花好手,本侯今日算是见识到了。”帝渚淡淡笑了,凤眸深沉,波光粼粼,“只是本侯记得昨日送来的帖子,上面说只谈旧情,不谈政事的呀!” 她知晓郑国公不会无缘无故的邀她过府赴宴,更不会真的是单单只为叙旧,但之前瞧他从未提及,还以为是自己多想了。 敢情,是在这里等着她入套呢。 “恩?小老儿何时与殿下谈过政事?”郑国公佯装吃惊的瞪着她,吹了下胡子,“小老儿刚才与殿下聊得明明都是花啊,与政事一字无关,殿下何来此言!?” 看睿智稳重的老者装模作样的摇头叹息,一副抵死不承认的玩赖样子,哪里看得出是年高德勋的当朝国公,倒像极了街头被当场抓住的小偷,偏偏却颠三倒四,牙尖嘴利的不肯承认的无赖行经! 拿人无法的帝渚哭笑不得,只能妥协的摆摆手:“是了是了,本侯口误,说错了,国公大度,千万莫怪本侯鲁莽了!” 见状,郑国公目露狡黠,顺流而下的欣慰颔首:“殿下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呀!” “国公真是…..巧言善辩,本侯服了,心服口服!”对上这个故意装傻的长辈,不比应对对她耍脾气哭闹的帝渺轻松。 帝渚面露苦笑,向他拱手认输,哄得是郑国公开怀大笑,两人你来我往的接着明恭维暗嘲弄几句,并不含恶意,是如平辈之间开玩笑互损一般。 一场玩笑过后,正事仍在,帝渚也不跟他拐弯抹角了,端正了态度,开门见山的问他:“最近朝廷到底是怎么了?为何他们突然推崇本侯为首?” 若不是今日郑国公把这事指出来,她怕是后知后觉到何时才会察觉到这事! 联系最近皇帝对她的态度稍变,怕也与此事关系不小。 “殿下可还记得两个月前你举荐的白阙当了兵部侍郎?”郑国公也正了脸色。 帝渚点头,浓厚的剑眉蹙起,听意思这事是源头。 “殿下本来一直是置之朝外,不理政事的行事方式,特意与所有官员保持距离,为的就是避免锋芒过露,招来皇上忌惮。” “但两个月前,前兵部侍郎方寸衫患病卧床,侍郎一职空缺,左右两派为此争执了好久,可一向独善其外的殿下却突然站了出来提名白阙此人,此人身位低下,名气不高,若一朝坐上侍郎职位定倍受质疑,但殿下当堂列出十条理由,条条理由让人不可反驳。” “这人因殿下被提上了侍郎的空缺,因此一事多数官员便都认为殿下有意问鼎朝局,参入政事了。” “可本侯…..” 像早就预料到帝渚会辩解,郑国公便笑眯眯的接道:“可殿下其实是被迫推举此人当上兵部侍郎的,是也不是?” 那时帝渚的下将林川带了猛兽当街欺辱官员一事,早就传入了郑国公的耳朵里,而事后见皇上毫不追究此事,恰好不久之后这事发生,他如何推测不出这事的源头巷尾。 帝渚沉默半刻,点了点头。 “可旁人不知。”郑国公叹气,“殿下当时做出此举也该明白,这事又怎会简单善了。” 朝中分派严重,根枝错综复杂,多少人把目光钉死在了帝渚这个香饽饽上,一旦有个风吹草动,他们势必会着手动作! “本侯知道……但后来本侯更加特意避开了所有人的接近,上朝时谁人的话本侯都不接,为此连浮云台都不敢多待太久,府里也加紧命令众人平日无事不可出门,不可轻易与外人接触。”帝渚苦恼的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xue。 “本以为做的都这么严密谨防了,又过了两个月,任他们再多的心思也该灰飞烟灭了。” 郑国公笑了:“即便是灰,怎知会不会死灰复燃呢!” “此话何讲?” “殿下,正是因为你防备过重,事过不犹啊。” 郑国公惋惜的看着她,小幅度的连连摇头。 “朝中的左右两派分裂已久,大半的文武百官非左即右,每日明争暗斗,斗的不可开交,有些时候甚至连了国中大事都是他们争斗的战场,朝中的其他人早就心生不满了。” 帝渚一怔,反问:“其他人?”她一直认为朝中的百官都是划分好了派别的。 “就是既非左,又非右的人。”郑国公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她,“比如小老儿,比如殿下,再比如那些不愿意归顺左右任何一方的官员。” “那样的人不多。” “殿下莫忘了刚才小老儿说过的话。看不见便是没有吗?不多就不用在乎吗?” 郑国公微微一笑:“殿下,那样的人虽不多,力量也薄弱,但聚集在一起就是种不容忽视的力量。只是因为之前没有人可以领导他们,可以给他们追随的方向,所以才会在朝中显得不值一提的微弱渺小。” “可为什么选本侯?”帝渚眉皱的更紧,语气也透着不耐,“本侯一再严词拒绝他们,他们莫不是瞎了聋了,连好脸色坏脸色都瞧不出来?就喜欢上赶着被本侯骂么?” “殿下怎知你拒绝过的人里面就有他们呢?” 郑国公慢慢的喝了口茶,风轻云淡道:“他们不需要殿下接受他们,甚至不需要殿下知晓他们的存在,只是想要个可以追随的强大能者,让他们不用日夜在左右两派之中夹缝生存,能有个喘气立足之地。” 最后,郑国公定定望着面色阴沉的她,突地一笑:“显然,殿下的冷静,强大,高贵,对所有的示好不屑一顾,不会迎合任何人的期待而做事,只凭本心所性的行事作为,便是他们最合适最愿意追随的人选。” 半红半紫的霞光当空洒下,投进帝渚的金纹玄袍中竟连个反光都折射不出来,似乎已与她黑到纯粹的袍子融为一体,把所有的璀璨光线锁进了那袍子里,暗沉沉的近乎压抑。 听完郑国公所说的帝渚坐在那里,微微垂了头,手里一下一下的荡着还剩了小半的酒碗,水波打上碗壁泛出圈圈涟漪,碗里彩空破碎,波光流转,像是承载了满片天空。 过了一会儿,帝渚忽是偏过头,大大的嗤笑了一声。 “本侯就说过,人活在世上,当真是身不由己,他们要,为何不问问本侯给不给?” 去郑国公府中吃了顿饭的功夫,第二日帝渚就以头昏身乏为由,托病未去上朝。 知道此事后的皇帝甚是关心,赶忙吩咐心腹太监段云水带来好些珍贵药材供她食用调养,还留下口谕再三叮咛嘱咐让她好生休息,不可太过cao劳练兵累坏身子,朝中万不能缺了她这个顶梁柱。 皇帝的话语恳切,忧心忡忡,好像真把她当做了自己的左膀右臂,国之栋梁一般。 因为帝渚患病未醒,替授圣恩的段云水没待太久就赶着回宫复命去了,待人走后,帝渚才慢悠悠的醒了过来。 那厢,患病在床的帝渚听完下属把段云水的话原模原样的复述一遍后,她什么都没说,表情冷冷淡淡,只嘲讽的扯了扯唇角,半响后丢出一句意味不明的话。 “果然儿子像娘,金话满堂,可惜也不能如他的愿了。” 下属听得一头雾水,却是明白将军这会儿的心情不大好,愈发小心的伺候着她。 过了会儿,看将军面色红润,眼神清澈凌厉一如往日,瞧着实在不像她所说头昏身乏的患病样子,下属没能憋住好奇心,小声嘀咕道:“将军,你是真的生病吗!?” 正随手掀开被子下了床,然后赤脚踏地,身姿笔直,几大步就稳稳走到镜台前的帝渚抓了两下满头的散发。 因为大早上的头发未束觉得有些不太习惯,没听清楚下属的小声嘀咕,便回头看他,随口一问:“你刚才说了什么?” “…..没什么。” 帝渚也不在意这等小事,径直跨身坐在台前,向身后的下属摆挥了挥手,顺势自然的吩咐道:“来给我束发。” 于是这辈子就只拿过刀枪酒碗,人头酒rou的副尉下将就硬着头皮上前。 他弯下身子站在帝渚身后,一面苦巴巴着脸,一面伸出一双粗糙黝黑,满是老茧的宽阔大手,十分谨慎小心的掬起眼前的黑瀑长发开始倒腾。 半柱香后,帝渚望着面前长时间无人用而人影模糊的铜镜照出了后面的人影,只见他偏过来偏过去,扭过来扭过去,手脚乱挥,姿态扭曲,知道的是他在给帝渚束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表演夸张戏剧呢! 一动不动坐了许久的帝渚见人迟迟没弄好,难免失了点耐心,指尖一下下的敲着台面,皱眉问身后人:“还没好么?” “快,快了,将军,你再等等!”身后传来一声略显急措的回答。 眼前的铜镜一片模糊,看不清镜子里的自己是个什么样子,帝渚只好耐心继续任身后人折腾。殊不知她身后的宴几同此刻是冷汗满脸,手脚发抖。 他死死盯着手里越弄越凌乱交叉的密麻长发,发鬓歪歪扭扭,散乱无章,随着他的动作是越弄越乱。 见状,宴几同急的不行,手脚愈发混乱,一双随意一瞪就能吓哭小孩的凶恶眼睛都快冒出了泪花。 该死的,谁能来告诉他头发是怎么束的整整齐齐的!明明平日他自己都没注意过这些东西,都是随手一绑就好了,为什么将军的头发就这么难弄! 早知道他今天干嘛作死的来叫将军起床,刚起的将军逮谁就让谁给她束发,他为什么要自己主动送死!? 更气人的是,同伴之中人人都会给将军束发,就连林川那个游手好闲的二浪子都能把将军的头发弄成一朵花似的好看,就他怎么学都学不会。 宴几同欲哭无泪,委屈巴巴。 恰好这时门口传来一声急急叫唤,有人快步走了进来。 “将军,松子在练武场迟迟等不来你有些急了,刚才又打飞了一个不小心靠近它的将……” 话未完,那人一进屋里看见镜台前的两人,再见到帝渚背后的景象时,立刻一声惊恐倒吸。 见来的人正好是手脚最灵巧的三娘,宴几同吓得往后一跳,下意识的往旁边躲,想藏住坏事的自己。 不知真相的帝渚闻声回头,听她说松子急躁伤人,心中生忧,忙是询问道:“松子又打伤了谁?可严重?” 三娘望着这时的外表很难用言语形容,但面貌一如往常稳重正色的将军,两相对比更是刺眼的紧。 她的额角竟是坠下两颗虚汗,嘴角不禁抽搐:“…….这会儿三娘觉得,他还不算严重。” 三娘的态度前后矛盾,听得帝渚一头雾水的看她,不知那人到底伤的是严重,还是不严重。 旁边的宴几同不忍直视这一幕,默默的把脸埋进双手里。